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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讀丁旭光:柴爿餛飩

又到吃晚飯的時間,一樓的阿三已經在天井里擺好了小飯桌。桌子上的紅燒肉,散發著誘人的香味。三樓阿香的父親,紹興師爺右手拎一瓶紹興老酒,左手托一包醬缸豬頭肉:“阿拉也來了!”
紹興師爺,是上海人對有閱歷的紹興老男人的尊稱。紹興師爺拖著木拖鞋,一路踢踏,下了天井。
我問朋友我們晚飯吃什么?朋友說你聽“大餛飩小餛飩……小餛飩大餛飩……”下面,正有一位光頭爺叔哼著小調,拖著長音,挑著餛飩挑子晃過來。
柴爿餛飩,好啊。
柴爿餛飩,就是流動餛飩攤。
我們倆下樓時,餛飩攤挑停在了弄堂口。光頭爺叔彎下身子,朝爐子里添了幾塊木柴,火苗在“噼啪”聲中往上直躥,映紅了光頭爺叔古銅色的面龐。
朋友要了兩碗大餛飩,光頭爺叔問今朝小餛飩不要了?
“要的,吃好帶走。老規矩,不要生姜。”
我明知故問他小餛飩幫誰帶?“三樓。”“三樓的師爺不是去天井里吃老酒了嗎?”“紹興爺叔是一個酒鬼,只要老酒。”
吃好餛飩,我打算回家,朋友說你口琴還在樓上。朋友喜歡唱歌,我喜歡吹口琴。每次去朋友家,我都會帶一把口琴。
我們上樓后,正逢紹興師爺從三樓往下走。“爺叔,這么快就吃好了?”“沒有,想上來泡茶喝,沒想到,茶葉沒……沒有了,來的時候忘記買了。”紹興師爺酒有點喝多了。紹興師爺現在不住這里,但自從我朋友入住后,紹興師爺經常會過來。每次來,還會弄一點響聲出來。師爺女兒住三樓,我朋友住二樓的亭子間。孤男寡女上下住,紹興師爺不大放心。
朋友聽紹興師爺說茶葉沒有了,馬上貼上去:“我有我有,等一會我幫你送下來。”
“哦,謝謝!謝謝!”
朋友泡了一壺濃茶,送到天井。紹興師爺聞到茶香,又是一次謝謝。不過,那個謝字已經有點含糊不清。朋友要上樓,紹興師爺說坐一會再走。紹興師爺笑瞇瞇地看著朋友,繼續喝酒喝茶。“好茶好茶!謝謝你!不過,小胡,你不要動我女兒的腦筋……”
上海的老房子里,從鄰里之間的稱呼,就可以知道關系。小后面加姓的,肯定不是從小在此處長大,是后來搬過來的。
紹興師爺的酒量不小。朋友起身笑笑說爺叔你慢慢喝。然后上樓。
正在吃紅燒肉的一樓的阿三說:“阿慶,小胡不是很好嗎?”“再好也沒有用!”“為啥?”“因為他們家是蘇北人。”“人家不是蘇北人。當年人家爺爺是從河北逃難到蘇北的。”“不去管它,反正是蘇北的。”
蘇北人又怎么樣?蘇北小伙子英俊。
阿三也不是上海人,當初,他父親的父親,是從山東逃難逃到上海的。
阿三又補了一句:“蘇北人有什么不好?”“就是不好!當年,我對她媽媽多好。她還是跟人家跑了,翻臉不認人。”阿三又補充了一句:“你曉得嗎,你們兩家加起來,是一加一遠遠大于二。”“你這句話是講了白講。一個男人加一個女人當然大于二。”
“你這個老酒一吃,就糊里糊涂了。你想過嗎,你兩家人家一并,就是聯體別墅。三樓睡覺,二樓亭子間做客廳,曬臺上放一只煤球爐就是灶間。不要太好!”紹興師爺想阿三的這句話蠻有道理,再想想又有點不對。“哦,我曬臺上頭做灶間,那一樓灶間的地方就要讓給你了。你這個小市民!”
紹興師爺和阿三在一樓灶間的煤球爐,是相鄰而居。
天色暗了下來,一道閃電突然掠過,天井上空雷聲炸開后,是如注的暴雨。朋友把曬臺上的小衣服收了進來,小衣服的主人阿香靠著三樓的北窗,靜悄悄地望著對樓屋頂上藤蔓纏繞的老虎窗。
又一道閃電從曬臺上空劃過,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霹靂。
“好大的雨!三樓會漏水嗎?”
朋友上了三樓。
阿香聽到熟悉的腳步聲,轉身站在門前,等著她的小餛飩。
三樓的天花板,因為年長日久滲水,水跡復水跡,是一幅自然造化的世界地圖。
朋友說:“要想辦法修修了。”
“啥人修啊?我又修不來……”
因為雨大,紹興師爺把小桌子從天井移到了一樓的樓梯下,繼續喝他的紹興老酒:“……想也不要想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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